好冷的冬天,一家新開的百貨公司,如預期得人潮擁擠。
身邊的這位男人,一向不耐人多,對於人們趨之若鶩的櫃位,手機裡的小小遊戲,反而更贏得他的興趣。
到了晚餐時間,想逛得好多,但手肘輕輕被推了一下,美惠嘆了口氣,語帶輕快地說: 剛好我也餓了,我們去吃飯吧!
其實有點失落。
百貨六樓琳瑯滿目的餐廳,各國料理都有;但不變的是滿滿的人龍、看樣子要排到地老天荒。
男人眉頭微皺,但美惠假裝沒看到,外頭好冷,裡面人再多,她也不想踏出這棟樓出去覓食。
看到一家好眼熟的日式餐廳,腦海還在思索,是不是在哪邊吃過,這該不會是連鎖店吧! 腳步已經不聽使喚、來到店門口拿起了菜單輕輕說,這家天動感覺很好吃耶! 男人沒多做反應,他對吃的一向要求不多,既然每家都要排隊,就依她吧!
等待的過程,不意外的男人拿起手機,躲在小小的方框中與世隔絕;一如以往,美惠閒得發慌,畢竟她還是不懂,為什麼方框中的世界,會比她迷人太多。 她開始回想,而漸漸清晰的回憶,令她跌入另一個冬天。
那時天氣微涼,其實還是秋序的時節,但美惠的心好冷,她覺得跟眼前的男孩,真的走不下去了。還在思忖著該如何開口,急促的電話聲響起,可以想見電話那頭的人有多急切。一接起電話,聽見男孩興奮的聲音:今天要不要去車站吃日本料理?妳上次經過不是說很想吃但人太多我們後來沒排,上次真的太餓了啦!要不我們今天去吃?我先去排妳看幾點下班直接過來~妳慢慢來,人那麼多至少要一小時以上!好啦不說了! 見面聊! 如同匆促的來電,連掛斷也是如此倉促,剩下欲言又止的美惠,和電話那頭已然切斷的嘟嘟聲。
或許就是今天了吧! 加油! 不怕! 不哭! 再次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,是的,就是今天,她要和那個曾經愛了好多年的男孩,分道揚鑣。分手的理由或許有千萬個,但不愛了,才是情人間最傷人卻說不出口的那一個。是不是不愛了,美惠也說不上來,說來可笑,這件事她反覆問自己不下千萬次,但究竟是愛情昇華成親情,還是已蕩然無存? 該用什麼方式去驗證,誰又說得上來呢? 他們在一起好久了,久到見到雙方父母不會不自在,久到她都覺得自己就是會和他天長地久。但是曾幾何時,兩人交集越來越少、沉默越來越多;快樂越來越少、爭吵越來越多。就像交集的兩條線,現在卻漸行漸遠。
不能再想了,是的,好傷人的那一天,她以為她就要好了,思緒卻排山倒海,原來不是漸漸痊癒,只是貌似結痂的傷口,硬扯一下鮮血還是會汨汨留下。不是不痛啊,是不敢痛了。她像個劊子手一樣,親手斬斷這一切,六年的喜怒哀樂,歸零。
轉頭看看身邊的男孩,他默默放下手機,眨眨眼一直看著美惠,平常一直絮絮叨叨的女孩,怎麼今天有點沉默。或許是太習慣她的存在,所以很容易視為理所當然,有點歉然地幫女孩夾了一口菜,拍拍她的手,這已經是木訥的男孩,做得出最多的浪漫。或許,這就是她愛他的那點吧! 看似漫不經心,常常把她氣得半死,但偶爾貼心窩心的舉動,卻會讓她心裡,甜出一層蜜來,笑開懷。
愛情不是付出就得到回報,曾經很愛她的那個男孩,對她的好說不完,但縱使他有千千好,但少了兩顆心的悸動,怎麼能叫做愛情?
好像突然懂了,美惠將碗裡的飯默默倒到男孩碗中,把湯喝完,男孩沒說什麼,把飯扒光。兩顆不須言語的心,展現在日常生活中,那就叫愛情。